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吃完饭还真的就兜了兜江风,江风是很清新的味道,不似海边的风,总带着股黏黏湿湿的味儿。凌千帆不知怎地心情坏起来,虽也和贝菲一路开玩笑过来,那笑容却总显得倦怠,后来他停下车,微扯唇尾:“肩膀借一下吧。”
“那我明天九点,莲花路东口十字路口那里等你。不过我的明信片都放在家里,你什么时候有空跟我回一趟墨尔本,我再给你看,怎么样?”
凌千帆被她抢白得无话可说,从她手里抢过自己的那张照片,写上几个字后从她手提包里摸出钱包,塞了进去:“算我说不过你,就算说过了你,谁知道你会不会记仇,哪天再给我下一回泻药。”
“妇女之友呗,”贝菲讪笑道:“他还说你以前有句名言,每个花|花|公|子都曾经是纯情少男,是不是真的?”
贝菲敲敲脑门,也许真到了该放下过去的时候。也不记得是谁说,忘却一段恋情最好的方式,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。她歪头瞅瞅凌千帆,牙口不错,怎么算,她也不太吃亏。
她曾问习容容:“我说错了吗?是他妈妈抢别人的丈夫,拆散别人的家庭——她良心不安,所以才害怕别人抢走她儿子。她做了那样丧尽天良的事,为什么居然有这样孝顺她的儿子?”
不料凌千帆把签好名的照片递过来,笑得春色无边:“放心,我还不至于穷得要虐待你。”
看着凌千帆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,才觉得自己总算扳回半座城池。她得意洋洋地给凌千帆洗脑:“我好不容易投胎做回女人,就该恋爱的时候做公主,结婚之后当女王!可别指望我给你当菲佣……”恋爱么,一定要从开始就给男人洗脑,让他认清自己的定位,省得以后蹬鼻子上脸!特别是凌千帆这种被女人宠坏了的花|花|公|子,把你定位为面首,那还是托了你那张桃花脸的福呢!
也不待贝菲答应,他便自顾自地解下西装替她罩上,颇自然地倒在她肩膀上——贝菲心道你丫这动作也太行云流水了,打小就凭自己长得人模人样没被拒绝过是吧?心底不停地嘀咕,推开他,踢死他,推开他,踢死他,可看他阖眼时眉心仍拧成结,那小拇指尖便不好意思戳下去了。
习容容摸着她的头安慰道:“错的不是你,也不是杨越。错的是,你不该找这样一个人。”
“不喜欢吗?”
凌千帆长舒一口气:“钱钱钱,你就记得钱!”
贝菲拿着拍立得,片刻的雀跃后迟疑起来,仔细想想又有些泄气,凌千帆一大早的过来接她,从早餐到见面礼一样不缺,进入恋爱状态十分迅速——就算是豪华版的法拉利跑车,也该有加速启动的时间吧?可他一点缓冲都没有,熟练无比、游刃有余,就好像……就好像同样的事情做过很多次,已经很熟练了一样。
她不知道杨越是不是对的那个人,她只知道他们迈不过那道坎,他母亲这道坎,无论他们有多么亲密,也无法改变他和他母亲血脉相连的事实。
凌千帆从她手里接过拍立得,对着她拽得二五八万的模样也拍了一张,边使劲摇相纸边笑道:“也行啊,比我帅的没我有钱,比我有钱的没我帅,这么说起来你是别无选择,非我莫属了。”
贝菲忍不住啐了一声:“谁知道你一年要换多少个钱包!”
听那节课时杨越也在旁边,不记得那是第多少次闹分手,听到这句话时她对杨越嬉笑道:“看,教授也这么说呢,你妈妈说得没错,生你的娘亲只有一个,媳妇儿换谁来做不成啊?”然而杨越也那样倔,和她生着闷气,却百折不挠:“千千万万的人,可我偏偏就碰上你了。”
“没。”
“哦哦哦,好的好的,没关系没关系,我不急我不急。”
挂上电话贝菲才缓过神来,我今天答应你交换明信片看,可没答应你我们明天就见面呀?再仔细想想,好像还间接答应他跟他回墨尔本——回墨尔本?
或许是察觉到她的动作,凌千帆迷迷蒙蒙地睁开眼来,张口便笑:“几点了,送你回去?”
“她应该和我说什么?”贝菲斜觑过去,凌千帆瞥她一眼,便又问不下去了——其实她知道事情有蹊跷,明明苏晚说会回老家休假一段时间,不料没几日便行色匆匆去新公司上班,且是在那位据说背地里暗使手段拿下方圆天地的顾锋寒手下做事。凌千帆总旁敲侧击地从她这里打探苏晚的消息,她原来以为是凌千帆没义气,连嫡系师弟方非尽倾心的女人也要下手,后来才发现不是——某天晚上她看见一个身形清癯的男人送苏晚回来,借着路灯,看得并不分明,依稀是凌千帆家中全家福上另一少年眉目间冷峻的气度。
凌千帆不解,贝菲解释道:“网上有个笑话,说高丽棒子的习惯是,凡是最好的,都是我们的。所以中医是他们的,端午节是他们的,汉字也是他们发明的……印度阿三和他们不一样,印度阿三的习惯是,凡是我们的,都是最好的。所以恒河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河流,泰姬陵是世界上最美的建筑……明白?”
“嗯,你早上睡懒觉吗?我几点打给你合适?”
贝菲嗤了一声,从钱包里拈出那张照片,笑得像个小色狼:“我突然想起了一个典故。”
凌千帆摇摇头叹气,把膝上盒子里另一个包裹拿出来,是个拍立得的相机,捧着放到她手上:“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,也不知道该送你什么,不过你平时喜欢拍照,应该有兴趣,希望我没有猜错。”
凌千帆的眼神透出些许期待,她笑着摇摇头,从昨晚持续到今早的腾云驾雾的感觉,陡然间冷却下来。她知道这问题问出来,凌千帆也许又要生气,或者臭美地觉得她吃醋了,却还是憋不住话:“你以前……别的女朋友,第一次都送什么?”
第二天早上九点时电话准时响起,贝菲猛地从床上跃起,苍天,居然有史以来第一次失眠,然后早上睡过头!她一边刷牙一边对着镜子扒拉两下头发,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莲花路东口的那个十字路口,远远的看见凌千帆的车停在那里,不是之前公司里传得沸沸扬扬的红色法拉利,而是昨天他开的那辆,大众的标牌,深蓝色,具体牌子她辨别不出来,她钻进去颇不好意思地笑笑:“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,我起晚了——我以前真的每天都早起的!”
凌千帆笑眯眯地,十分不客气,贝菲白他一眼:“那你饿着吧,下次记得买两碗。”
她三下五除二喝光整碗粥,看凌千帆哭笑不得地瞅着她,笑眯眯地问:“怎么了?”
“这可没办法,本来你八卦就多,方大少还经常喜欢拿你做对比,以证明自己是个大情圣。”
凌千帆笑容微僵,片刻后才轻声道:“贝菲,我不太清楚你的想法,也许你在感情上会有一点洁癖,觉得现在的我很糟糕。说实在话……我也觉得自己很糟糕,如果可以,我也想用一个清清白白的我,来认识现在的你。可是……如果我以前认识的是你,”他苦笑两声,“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。现在说这种话,也许会让你觉得我是在为自己的荒唐开脱,可是过去的事情我也没有办法抹杀,我能向你担保的,只有我的将来。”
他解释得异常认真,认真得让贝菲有点歉疚,她干笑两声从他手里接过拍立得,给他现时拍下一张,拿着相纸使劲地摇,笑着递给他:“签个名吧,说不定拿出去可以卖钱呢!”
阿三's Lynn.“假洋鬼子,”贝菲挤出一丝笑容,忽想起一件事来,“你……你去过金门大桥吗?”
她突然有点明白纠结至死这四个字是什么样一种心理状态,要说恋爱的理论——不是她贝阿三吹牛,虽然恋爱只谈了一次,可真要讲理论,她能捣腾一箩筐出来。当年大学里上思想课,那位据说是心理学教授的女老师,劈头便一句话把学生们镇住:“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男人,可以做我们的丈夫;也有千千万万的女人,可以做你们的妻子。”学生们在下面起哄,说老师你这不是教我们人尽可夫人尽可妻嘛,老师却笑说:“我只是告诉你们,万一失恋了,也别觉得天塌下来了,前面路上还有无数适龄男性女性可供选择。”
凌千帆一愣,看她的表情方知她是开玩笑,悻悻自嘲道:“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!”
她和他母亲说什么来着?哦……她说:你说得没错,我是故意勾引你儿子,让你也尝尝最珍视的东西,被人抢走是什么滋味。
贝菲摇摇头:“印度阿三和高丽棒子有什么区别?”
凌千帆笑笑也不说话,贝菲撇撇嘴,懒得理他是用什么方法买到粤色的鸡粥,反正花他的钱,她不心疼!她乐滋滋地舀了一口抿下,一直暖到胃里去,口上却装模作样地客套一番:“你吃了没?”
“哦哦哦,我记得的我记得的,明信片嘛,我记得的。”
凌千帆伸手按按她的两只熊猫眼,笑得格外荡漾:“想我想得睡不着?”
“知足常乐,也不错啊。阿三,阿三……”凌千帆笑笑,他试着念两声,似乎叫上瘾一般,亲昵而暧昧。他在照片后面龙飞凤舞地写上阿三两个字,然后心满意足地放进自己的钱包,贴在贝菲耳边笑道:“现在我也是最好的了。”
然而他是在那样漫长的时光里,和她在阴影里一同行走的人。
他就这样突然抛下她,叫她再寻不到他的踪迹,医院的人说他辞职了——也许他会去德国,去慕尼黑大学医学院继续深造曾是他的梦想。
“哦,我刚才送你回来的时候忘了提醒你,今天我们说过要交换明信片看的,我怕你明天不记得带出来,所以再电话提醒你一下。”
她偏过头来,凌千帆在她肩上睡得极为安静,他还扣着她的手,五指修长,掌心温热,点点地沁进来。凌千帆会是那个对的人吗?这个念头才升起来,她自己也觉得好笑,不自觉地摇摇头,凌千帆的身边,该有多少适龄女性可供选择?
“粤色早上不开门吧?”
如醇酒一般温温醺醺的声音,仿佛还能看到凌千帆桃花眼角上的笑意。
凌千帆开车送她,月色旖旎,她竟说不出话来,往日插科打诨的劲儿都被这朦胧的气氛压了下去。凌千帆开车很是稳当,不似一般富家子喜欢卖弄技术,一路平稳,漫不经心地问过一句:“苏晚到阿寒那里上班了,你知道么?”凌千帆口中的阿寒,自然是他表弟顾锋寒,贝菲哦了一声没接话,凌千帆又敲敲方向盘,“她有和你说过什么吗?”
两个女人的战争,她没有笑到最后。
凌千帆取出钢笔塞到她手里,圈握着她的手,在她的照片背面准备签名,准备落笔时他又饶有兴致地问:“我听公司的人经常叫你阿三阿三的,到底为什么?”
“是我。”
贝菲笑嘻嘻地问:“生气了?不就一次泻药嘛,这么记仇,下次直接下砒霜算了。”
只是有些不甘,他不过就抛过来几颗秋天的菠菜,她便兵败如山倒了。
回到家又看到苏晚失魂落魄的,这是她最近的常态,贝菲抱着瓜子窝到沙发上去看租来的电视剧,想顺便观测一下苏晚的表情变化,可惜看不出什么。脑子里乱糟糟的,一张碟片放完她也没回过神来,呆呆地看着屏幕定格在演员表上老半天,回过神来准备换碟时突然手机响了。
“阿三,来电话了,阿三,来电话了!”
色字头上一把刀,这句话说得果然没错,贝菲定定神,明天一定要收复失地……她抓狂地望着天花板,想了老半天,终于理出一些头绪——今天凌千帆跟她表白,算表白吧?算吧,然后呢,然后……然后没有征求她的同意!毫无过程,直奔主题,一个电话,就把明天的约会还有什么回墨尔本的事都给定了,她暗暗唾弃自己,贝阿三,你丫真没骨气!
唾弃归唾弃,她老老实实地进房,把铁盒子里的厚厚一摞明信片拿出来,审视良久,终于还是剔出那张印着金门大桥的明信片放回抽屉,再把剩下的一摞找了张报纸包起来放到手提包里。
贝菲得意洋洋地笑,一边翻过照片,简简单单的几个字,却让她的笑容僵在嘴边。
他一字一句,说得极缓极认真,沉吟片刻后又道:“以前的女朋友……第一个女朋友,我送的是一盆兰花草。后来……后来的我记不太清楚,不怕老实跟你说,鲜花、首饰、跑车、房子……什么都有,这个拍立得是我第二次认认真真地给女朋友选礼物。是不贵,我只是……觉得你可能喜欢这个。”
“也不是,就比如我买表,也有更好的,不过买的时候买不起,只能挑一块将就了,然后我就安慰自己这一块就很不错了,这样长期自我催眠,以后就算看见更好的表,也会觉得不如自己那一块了。”
贝菲满怀歉疚之情顿时烟消云散,真自恋!凌千帆侧身低下去拿出个大盒子,从里面端出碗香菇鸡茸粥递给她:“给你买的早点,粤色的。”
凌千帆在电话那头轻笑起来:“我急。”
“他都说我什么了?”
凌千帆稍稍了解:“哦……那你的习惯是……只要是你的东西,你就觉得是最好的?”
这还是周五习容容捣蛋给她录的新铃声,待会儿一定要换掉。陌生的号码,她捏着手机瞪了好久才接起来:“喂,请问哪位?”
他眼角眉梢都荡着笑意,贝菲登时噎住,心里那个恨呀,连五官都差点扭曲了——怎么失地还没收复,我又拱手送上了几座城池呢?真是旧仇未泯,又添新恨!
明明开着空调,暖和着呢,贝菲却一个哆嗦,怎么才一天的功夫,我就把自己给卖了,而且还答应送货上门?
“你是混血?”
“什么典故?”
“不睡,我每天都早起。”
贝菲讪笑道:“是啊是啊,你可记好了,我就是喜欢你的钱,你貌美如花的皮相顶多也只能排第二!”
他笑的时候,明亮如冬日里的和煦暖阳,江畔一道清冷的月光,顿时被比了下去。
“武则天的一个面首咯,人家拍马屁,说六郎面若莲花,不过有一个人呢更会拍马屁,说不是六郎面若莲花,是莲花似六郎面,”贝菲嬉笑着转过头来,轻佻地勾起凌千帆的下巴笑道,“我看你也差不多,不是凌郎面似桃花,是桃花似凌郎面!”
“你……什么事?”
然而事实证明,千千万万分之一的她,终究及不上百分之百的母亲。她不过气头上和他母亲说了句赌气的话,他竟然当了真。她在婚姻登记处等了他一天,从清晨到日落,他没有来。
凌千帆好死不死地在她耳边低声道:“你下砒霜我也吃。”
贝菲被他握得不自在,哼哼唧唧道:“印度阿三呗!”